第五十七章_薄刃蔷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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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

  第五十七章

  游廊上的风车茉莉被吹得沙沙作响,藤叶乱舞,预示着桃城将有一场大雨。

  沈蕴陪着傅时沉在门外等了很久,期间,他看着傅时沉像个病入膏肓的老烟鬼,立在风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皱着的眉始终没有展开。

  就拿现在来说,傅时沉脚边一圈全是横七竖八的烟头,没有烟灰,烟灰早就被风吹得不剩一点尸骨。

  风带走的似乎不止烟灰,还有傅时沉身上的能量,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他开始变得寡寂,死寂沉沉。

  非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,那应该就是一片没有光的深谷,也是一方砸不出水花的沼塘。

  “把你的烟给我。”傅时沉踩灭烟头,垂着眼说。

  沈蕴无奈地摇摇头,还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新的黄鹤楼,递过去:“你还是悠着点抽,肺再好也不是这么个用法。”

  男人没接话茬,低敛着眼睑,用半拳拢唇咳嗽两声,而后伸手接过黄鹤楼。

  沈蕴看不过眼,拿话来开解:“兄弟,没事的,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,没必要这么焦虑。”

  沈蕴斯斯文文地笑着,说:“这些都不是我抽的。”

  卧室里——

  “昭昭,你想啊……像傅大佬那样的男人,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强权者,更何况他不仅有钱有权,他还很年轻英俊,你放眼看看外面,稍有点成就的男人,哪个拎出来不是大腹便便的矮秃子,还是会同时养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N的矮秃子。”

  慕昭泡在浴池里,周身疲惫松散,她听到外面传来男人隐忍般的剧烈咳嗽声。

 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。

  唯有风声和咳嗽声在继续。

  泰诗琳一只脚刚刚迈出门口,傅时沉已经从她旁边跻身而过,擦起一缕虚风后,他进到卧室里。

  只是可惜人没办法把自己憋死,她在氧气的穷途探出水面,长大嘴巴呼吸像得到重生。

  任何一个女人都有可能接受,只有她慕昭不可能,她的性格太过强势,忍气吞声也不是她的处事态度。

  他随意地将烟头往地上一掷,快步朝门口走去。

  慕昭觉得,诗琳说得对。

  怕吵到里面的她,他迅速背过身体,捂住嘴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抬脚远离浴室门口。

  肺里的氧气在一点点消失,大脑里乱糟糟的东西被空白挤出去,她在浮沉间感受到失重感和濒死感。

  他放轻脚步来到浴室门口,只是站着,抬手想敲门叫她,又想到她今晚的冷漠态度,一时犹豫不决。

  泰诗琳一瞬无言。

  想到这里,她猛地沿着池壁下滑身体。

  两边脸颊都有粗粗指痕,她的脸小,贼的巴掌大,就导致指印几乎占据她整张脸,视觉上就是看脸上哪里都是红的。

  慕昭从浴池里站起来,顺着水中白瓷阶梯上岸,她拉过浴巾将自己裹好,又在置物架上拿一条毛巾擦擦头发,再把头发随意卷盘在脑后,用毛巾缠好。

  她来到盥洗台前,看见镜子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时,才发现自己没有开浴室里的换气,怪不得今晚总觉得胸闷透不过气。

  ——她的心中已做出决断。

  看到地上二三十个烟头,泰诗琳露出震惊的表情,“沈蕴,你烟瘾这么重吗?”

  “……”

  泰诗琳回过神,忙摇头道:“没什么,我们走吧。”

  泰诗琳嘀咕道:“对于一个出现婚姻危机的男人来说,抽讨厌的烟只是一件小事。”

  还没等他想好,肺里窜出一苗火,沿着气管往上烧,烧得他喉咙巨痒无比。

  泰诗琳更加震惊,“你的意思是,这些烟头全部都是傅大佬一个人抽的?”

  没入温热水面。

  “所以哪怕明知他心里有个十年不忘的白月光,都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他,还会非常死心塌地,只因为他是傅时沉,是圈子里光听个名字就能把人吓尿的傅时沉,你懂吗?”

  镜子当中区域重新清晰,慕昭就在那片区域里看见自己一张难以见人的脸。

  “但我这也不是在劝合,我只是想说,任何一个女人都有可能咽下这口气继续和他在一起,只有你慕昭不可能,这么多年,我实在太了解你,你的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,要求爱情要绝对忠诚,我现在都还记得钱钟书那句被你当成爱情至理名言的话。”

  沈蕴没听清:“你说什么?”

  她抬手往镜子正中一抹,水雾顺着她的手掌被抹到一侧,迅速汇成几道小水流,蜿蜒着汩汩往下流。

  两人处在暧昧了解期,烟瘾重绝对能算作一个缺点。

  “我真有点佩服时沉。”沈蕴摇着头叹口气,“他最讨厌抽黄鹤楼,他觉得黄鹤楼的烟气淡,抽着没劲,所以我平时都不散烟给他,就算散给他,他也从不接我的,不仅不接,还会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递给他的烟,再看一眼我。”

  等待傅时沉的只有满室空寂,他四顾一圈,没看见慕昭的身影,然后他听见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。

  “当然,我这也不是劝分,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,但是你必须要深思熟虑,做到问心无愧,绝不后悔。”

  沈蕴极力撇清关系,点点头给出回答,“是的,他一个人抽的。”

  尤其右侧嘴角被扇裂口,微微动一下就刺痛,这让她的脸看上去更惨。

  男人还是什么也不说,低头开始拆烟盒的开口线。

  当泰诗琳打开卧室门的时候,傅时沉正好抽完最后一根黄鹤楼,他听到开门声,迅速抬头,暗淡多时的眉眼终于有两分亮色。

  咳嗽声打断她的思绪,她没在意,又重新闭上眼睛去想刚刚和泰诗琳的对话。

  看着自己的张脸,慕昭觉得今晚没有护肤的必要。

  护肤品往脸上一擦,指不定有多痛。

  此时,外面传来男人沉郁微哑的声音:“昭昭,洗完了?洗完了出来,我帮你吹头发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慕昭转头,看一眼浴室门的门把手,把手处于反锁的状态。观察到这一点,她才放心地重新转回头,伸手去取墙上挂着的吹风机。

  “还是我进来帮你吹?”门外的男人又在问。

  紧跟着,门把手动了一下。

  再下一秒——

  吹风机轰地响起,阻挡掉所有声音,自然也包括他拧门把手的声音。

  二十分钟后,慕昭把吹风挂回墙上,用梳子打理了下还没有完全吹干的长发。

  她今晚太累,实在没有耐心把头发吹到全干。

  开门时,她犹豫了数十秒,做了一个深深呼吸。

  注定逃不掉要面对他。

  她拉开门,傅时沉就站在门外,身上有着很重的烟味。

  烟味重得扑面而来。

  男人手里拿着冰袋和药膏,他垂眼看她,主动上前一步拉近距离,低声道:

  “我先给你擦药,然后再用冰袋敷脸。”

  慕昭神色冷然,淡淡说了个:“不用。”

  然后直接抬脚越过他。

  她直接走到常睡的那一侧床边,踢掉拖鞋上床,拉过被子盖住双腿,然后用枕头垫着腰,靠在床头,拿起手机给泰诗琳发微信,问泰诗琳有没有安全到家。

  泰诗琳并未第一时间回复。

  傅时沉拿着冰袋和药膏来到床边,高大笔挺的身体背着落地灯,让他的脸孔变得格外晦暗阴沉,他腾出一只手,俯身摸摸她的头发,“没吹干,我再帮你吹吹。”

  慕昭皱眉,把他手推开,“别碰我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对于她的不耐烦,傅时沉不置一词,而是把药膏和冰袋放在床头柜上,转身朝浴室走去,出来时手上拿着吹风。

  床头的墙上就设插座,傅时沉插好吹风机的插头,站在床边,满是倦怠的英俊眉眼,语气却还是温和耐心的:“不吹干,明早睡醒会头痛。”

  慕昭垂着眼,声音轻而绝:“不用你管。”

  “我是你老公,我不管你我管谁?”傅时沉伸手在她脑后,轻捧着,“动动,背对我坐着。”

  慕昭没有动,心中百转千回,有些事情她不得不承认,那就是他对她真的很好,已经宠爱她到极致。

  她曾经在某个瞬间想过——

  就算傅时沉是个没心的人,永远不会爱她都没关系,他对她的好已经足够抵消太多顾虑。

  然而真正面临时,才方知当初的想法有多天真。

  人的贪欲一旦被激发,就没有办法收场。

  她的贪欲太重。

  她想要他这个人的全部,身体和心,如若不能同时拥有,那她宁肯一样都不要,活出一个人的孑然洒脱,也好过喉咙里卡着块鱼骨头过日子。

  耳边响起吹风声。

  尽管她没有配合他背对他而坐,他却选择迁就她,用更为费力的姿势给她吹头发。

  他需要把吹风举得更远更高,才能吹到她全部长发。

  慕昭没有阻止,也始终没有配合,就那么坐着,眼前他的手影晃过,玉扳指折出的光落在她眼里,让她的一双眼更加清冷。

  她走神地望向半拢纱帘的窗外,看见外面开始下雨。

  她心头的那场大雨,还是落了下来,在地上炸出一朵又一朵潮湿又悲伤的烟花。

  二十五分钟过后,傅时沉温凉的手指反复在她发间穿梭抚摸,再三确认没有一点湿感后,才关掉吹风。

  在他拔线的时候,慕昭倏地轻声开口:“傅时沉,你爱我吗?”

 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。

  他转头,垂眼对上她清凌坚笃的一双眼,喉结滚动了下。

  是他做得不够好,才让她来怀疑他的爱意。

  “昭昭——”傅时沉拔下吹风机的线,顺手把吹风放在床头,再继续说他今晚一直想说的话,“我今晚不该去酒吧,是我的错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慕昭脸上没有任何动容,眼里也没有波澜,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:“我问你,你爱我吗?”

  她不想听他解释,但答案同样不重要。

  爱或否,这局棋已经下到死局。

  傅时沉不想站着和她对话,会显得他居高临下,他坐到床沿上,直视她眼睛的同时,也在直面自己的灵魂。

  今晚抽过太过烟的嗓子哑得不像话,时时刻刻都有想咳嗽的冲动,这也让他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浸着隐忍的深情:

  “我当然爱你,昭昭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一瞬短暂的沉默后,慕昭看着他的眼睛,用最冷的语调说:“那你现在吻我。”

  傅时沉先是一怔,而后下意识看向她右侧唇角的伤口,第一反应就是拒绝,“我先给你上药。”

  然后他伸手去拿药。

  没想到他刚把药膏拿起来,就被慕昭一巴掌打飞出去,她声音变得更冷更没温度:

  “傅时沉,我要你现在吻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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